古浔阳的烟水琵琶

琵琶亭

琵琶亭远离闹市，独踞在长江边，周围寂寂少人声。它的简陋与清萧，反而与诗意很相切近。门楣外一副对联极好地提炼了《琵琶行》的诗意：

红袖夜船孤虾蟆陵边往事悲欢商妇泪，

青衫秋浦别琵琶筵上一时怅触谪臣心。

一首凄清的古诗，人们要为它寻找一个出处，一个温暖的归宿，实际上却是人们自己心灵的归宿。今日的琵琶亭寂寞地伫立，未免有几分冷落与凄清，环亭而建的古碑回廊旧尘纷飞，空无一人，游人来了又走了，一阵喧哗之后，归于长久的寂静。没有几人有耐心再去寻找那份散落在古诗中的寂寞与凄愁。那些寄托在模糊的石碑上的千年前的雨径与秋风，尘烟与夜色，那些白居易的追随者在浔阳江畔的失落与同感，依然在江边的秋风里轻轻呜咽。他们也曾在某个多年前的十月之秋，来到浔阳江头。琵琶声无处可寻，江州司马三年期满早已回京，那些琵琶流水，终是半入江水半入云。白居易离江州临行前作：三间茅舍向山开，一带山泉绕舍洄。山色泉声莫惆怅，三年官满却归来。于是，黄庐苦竹成过往，琵琶凄声已不再，此时的白居易已面瘦头斑年事高，荣悴在一时间。文学家在此获得了身的宁静与心的悲苦，一贬再贬，直至流落江州，此次贬官成为了白居易人生的最大转折，江州成就了个人的悲剧，炼就了深刻的忧思。

围绕琵琶亭而建的回廊诗碑沉郁而绵长，它们在今世的尘土间搁浅，沧然破败，根本没有吸引游人的目光。而一首一首细细读下去，春月秋花，却是温暖痴迷。元稹是白居易的至交，他也曾来过：夜泊浔阳宿酒楼，琵琶亭畔荻荻秋。云沉星没事已往，月白风清江自流。又过了几百年，清人张维亭也道：枫叶荻花何处寻，江州城外柳阴阴。亭在与否，诗中的情与景不可复生，相同的唯有东逝的江水，唯有十月的秋声。帝王的喜与怒，谪臣的悲与欢，都在千百年间烟消云散，唯有一首《琵琶亭》，穿透千年的尘埃，生长得苍翠蓬勃，让众多的灵魂在它身上寄存。他们在古往今来的诗句字里行间找到了共鸣，隔着数百年的时光成为彼此交握的知音。

失落是必然，诗句的深邃与华美本来就仅存于文字之间，飘然于笔者的意念之间。就连一座琵琶亭的保存也是历代屡有兴废，明万历四十一年，兵巡道葛寅亮移于城东老鹤塘，清雍正年间兵巡道刘均又重修于龙开河口西岸，乾隆年间，关督唐英又重修，且颇具规模，咸丰年间又遭毁，现亭于1987年重建。楼与亭饱经风霜，改朝换代，兵焚战祸，留下的点滴旧迹，成为了人们的精神巢穴。

被贬江州司马的日子里，诗人获得了此生中难得的寂静时光。曾有诗《问刘十九》：绿蚁新醅酒，红泥小火炉。晚来天欲雪，能饮一杯无？天寒地冻的荒凉里，两个偶遇者或至交，凭借着数两小酒，几分惺惺相惜，获得彼此孤寂心灵的相知与共鸣，而这一抹暖色，足可抵御野外的严寒与心上的无边孤寂。诗句平淡无奇，却是千千万万的人生里似曾相识的温暖际遇。

离开江州后，白居易诗：历想为官日，无如刺史时。劝娱接宾客，饱暖及妻儿。自到东都后，安闲更得宜。欢然怡乐之情溢于言表，诗句较之前却也平庸得多。而这样平和安乐的景象，在白居易的漫长人生中着实为数不多。上天按成就一个诗人的方式造就了他终生的郁郁不得志，宦海沉浮成就了他的颠沛流离。而九江与庐山的山水成就了诗句中永恒的苍然翠色。

当我从琵琵亭离去，沿江再前行至浔阳楼、锁江楼时，长江江面的夕阳已沉入水云间，沿岸的塔灯已亮，而伤感的琵琶亭，更是远远地落在身后了，令人有几分怅然，仿佛曾遗落了某物，却无从想起。

烟水亭

座落在甘棠湖中的烟水亭位于九江市中心，曲折的水中回廊隔断了与闹市的距离。相传汉建安十三年，孙权戌守湓口，周瑜于此湖中练水军，相传此处为周瑜赤壁之战前的练兵点将台。当年，甘棠湖与长江相通，这里自然成为最好的水军后备地。

湓口城今为九江城区，北临长江，东枕彭琢，南依庐山，自古为军事要地，周瑜都督府曾建于此。少年周瑜。湓口城北临长江，东枕彭   ，南依庐山，为军事要地。周瑜都督府于此，今原迹无存，但留督府巷、小乔巷等地名淹没在都市的繁华今世的烟尘里。

唐元和十至十三年间，白居易被贬江州司马时，曾建亭于土墩之上，名为“浸月亭”，得名于诗句“别时茫茫江浸月”。

烟水亭原在湖堤之上，为宋理学家周敦颐所建，后两亭俱毁。

烟水亭联：

知音闻顾曲未识琵琶声调能符汉代宫商，

点将快登基印令烟水苍茫独是吴天气象。

湖南人易笏生来了，作了一副对联：

   到此听万籁笙问谁识天外宫商空中韶  ，

   有客会重阳风雨同领略湖山书稿今古楸枰。

晚上孤亭影仰一湖烟水，

夜横高枕声听九江风涛

九江

九江位于江西内地，但由于沿江的独特地理位置，它有着内地城市的宁静，却不失开放与包容。自1858年《天津条约》签定后，九江被辟为通商口岸，成为近代史上被侵略的重点城市之一。它与第二次鸦片战争中的虎门销烟后，甘棠湖后的长江边，曾为英租界，

从1861年《九江租地约》的签订，到1927年九江人民收回英租界，其间长达60年。

1938年8月，日寇侵占星子县，当地群众逃往庐山屏风寺，三十多名群众下山运粮，遇寇被杀，合葬于一墓，名为“一见心寒墓”。

回想来到九江之前的路途上，感觉孤独而清醒，列车在黑夜的内脏中行驶向前，车窗外陌生的山水在清冷的月光下飞速地向后退去，躺在卧铺车厢里，听由铁轨的颠簸将我带向不知名的远方，那种清苦的味道，或者预示着将是九江将带给我的种种遥远的思绪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