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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年,老妈九十四

来源:中创文网 作者:沈志荣 时间:2024-03-19

2020年,我老妈94岁。

都说“家有一老,胜有一宝”。我自己也快跨入古稀之门了,却所幸还有一位高堂老母。她耳不聋眼不花,尚能生活自理,只需每周去探望一次,做些辅助性照料就行,谁不夸“好福气”。但老妈颇有自知之明,常说:“我不过是阎罗爷的点心,不知啥时会被记起来,一口吞罗。”蛮幽默的。

然而踏入初夏,我的心情就格外沉重。

开春起,新冠病毒引发“武汉封城”使全国陷入紧张状态,不久因《方方日记》竟撕裂了朋友圈,于是产生了疫情肆虐、三观相同者的“抱团取暖”现象。很不幸,我的两位师友逝世了:4月末惊悉作家赵言走了,才58岁呀。5月末又闻剧作家王仁杰也走了,享年78岁。哎,流年不顺,疫情猖狂,不知何日,才是尽头?

这天一早,我有一种心神不宁的预感,刚收拾好中餐碗筷,手机就突兀地响个不停。来电人是120急救车的大夫,他说:“你的老妈刚送进了浙一医院急诊室。”我问:“啥情况呀?”他说:“老人大便出血,具体得问讯急诊医生,我们送到就撤了,受老人委托代为通知一下家属的”。

早在2月11日,杭州健康码就正式上线,据说“引领中国抗疫风云”。好在还没麻烦到后来的那种绿码、红码、黄码的纠缠。虽说丁桥也经历了一次“全区域封闭”,但毕竟尚属有惊无险。

我戴上口罩抓起手机,心急火燎地从尚未通地铁的丁桥直奔市中心的浙一。路上乘公交辗转一个多小时,作为企退人士手头并不宽裕,能不打的就尽量不打的。

赶到浙一急诊楼,值班护士长大致介绍了病况:近午,老妈大解困难,撑力一猛,竟是一马桶血。她吓瘫了,打120送浙一。照例是各项检查,已做尿检、血检等,待做拍片、CT等。我默默地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,去借来轮椅,冒大雨推着跑,将虚弱的老妈匆匆地从这门到那门,跑来奔去连轴转。

准确的临床诊断是关键,但竟然卡弹了。急诊医生怀疑肛门痔疮,但肛肠科大夫一会诊就给推翻了,说:“问题应当在肠胃系统。”然而好不容易等来消化科会诊,却说观察观察再看。

从下午到半夜,我忙累得几近丧失了时空意识,不知身在何处。此刻的观察室早已人满为患,临时加床只能安排在接诊大厅。

大厅里人来人往,嘈杂如集市。厅中央是人行通道,得尽力避开,就先将推床安放在靠大门左侧,过不久又挪到候诊席旁,再过会儿又不得不推近通道,一晚就挪换了3次位置,还搬来三扇布屏风,摆开来挡住深夜的穿堂风。

老妈在推床上翻来覆去地不消停。她戴着口罩也遮不住满面愁容,更不敢放屁,一放就一滩血。她急切地再三叫我催医生,渴望能让她快点止血,我说“叫医生了,都像在打仗,忙不过来,只能再等等。”她急得嘴里不停地喃喃:“一个人身上能有多少血可以拉呀!”

幸亏我们遇上了好护士。听说这位小朱刚援鄂回来。身穿隔离服的她,不时来床前看护并耐心安慰病人,给药打针也细致地叮嘱着注意事项。她来去匆匆、马不停蹄,在我眼前晃动的全是她的“背影”。

这么焦虑中熬过了一晚上。次晨,被告知:在观察室不能请护工,得去办家属陪客手续。我去办陪,却必需进行“核酸检测”。这种检测规定得自费,不能用医保卡。我一路排队,缴款、抽血、取咽子,因是第一次被捅喉咙,特难受,印象深刻,但此后被捅得一次又一次,感觉就麻木了。

老妈是1981年从服装厂退休,起初退休金仅不足20元,一路相加至今达3200元。平日开销尚可,一旦生病就捉襟见肘。

匆促前来的我只穿着短袖体恤衫,初夏的雨天,昼夜温差10多度,冻得双臂上汗毛也竖起来了。又没带伞,只能冒雨在浙一地块的楼幢间跑来跑去,真怕被淋出感冒来呀,万一躺倒,九旬老妈怎么办?我也年近古稀了,伤不起的。

夜晚的急诊大厅候诊处,门敞开,穿堂风凉嗖嗖地,我蜷缩在好不容易租来的陪客躺椅上,半躺着眯一下眼,也不敢睡,把心拎着,随时留心老妈的吊瓶,熬夜。

从下午2点到凌晨没能进一口食,后半夜跑到医院小卖部买来一瓶水和面包,啃咽着压下了饥肠的抗议。雨水在走道、街巷里横淌,跑来奔去,软底皮鞋很快泡酥了,脚胀胀地难受,只能“焐”着。

经过两晚的观察,总算把老妈的便血症状“观”没了,医生说“考虑到老人高龄转入院吧”。于是,安置进了住院部2号楼15层的消化内科病区。

忙碌了48小时,我才感到浑身无力,毕竟年近七旬,不累到躺倒已是大幸。总算能稍作喘气了,这才匆忙去对街饮食店叫上一碗馄饨一客小笼,犒劳一下自己。

消化内科住院的多为等待照胃镜、肠镜的,等做息肉切除的。住院部允许请护工,但规定不能“擅自”外请,必须通过“三替公司”。公司与浙一结盟,护理标准分四级:普通病人185元、重病人200、危险病人220、危重病人240,每天还得25元陪客餐费(包吃包住)。

请好护工,办完手续,我可家与医院来回跑了。

这次住院也不长,周一入院,周六出院,共七天一结帐,自费承担4800元,是老妈一个半月的退休金。

然而,折腾了一个星期,到底患的什么病?不知道。出院结论是:老了嘛,啥病都有可能,人没事就好。

哎,事后想想,有点儿虎头蛇尾、不明不白地住了一次院。一如这波新冠疫情,来得暴风骤雨,去得了无踪影。

好,打住。最后说明一下:今年,老妈97周岁了。

 

责任编辑:张国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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