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非花

女儿突然说想去看梅花，我口头应允，心里很不以为然。诚然，我对植物不甚了解，偶有喜爱，也多在眼前一亮的境况下，不大走心。最近微信朋友圈倒是经常被各地的梅花刷屏，曹操曾“望梅止渴”，我却在朋友圈“望梅兴叹”。

依稀记得大概是读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，家门口猪棚上方，在几个水泥铸成的粗花盆里，种有一旦开花便五颜六色的太阳花，还有枝干笔直，开花如铜钟状的“倒吊金钟”。那时候，太阳花是红极一时的花种，是小伙伴们课余嘻嘻哈哈的重要谈资。我也曾惊艳于太阳花开花时的成片舒展，一个粗鄙的花盆上，多种颜色簇拥成扇状，微风一过，在太阳下相互挤肩，那种景象现在想来，仍是少年的模样。随着年龄渐渐大了，抑或是天性使然，我不再追求于这种盆栽植物，经常是放学后，和一干小伙伴游走于田野河边，咸酸藤（幸运草）自然就映入眼帘。这是一种神奇的小植物，它集观赏、玩乐、口食于一身，更加惊讶的是，咸酸藤繁殖能力惊人，几乎随处可见，最喜生长在田埂边上，一到花期，粉红色的花团很是招摇，随手抽取集束便成了美艳的花捧，小伙伴们常常就此起哄，说是要摘了去送给某一个漂亮的女生……手持咸酸藤，到哪都是“战场”，几个人亮出精挑细选的咸酸藤，手持咸酸藤植株，从尾到叶剥离它的外衣至剩下像毛线的根线和叶子，一声“一二三”后两两对决，各自手持缠绕往后用力一拉，未断的为胜。为了能当“常胜将军”，小伙伴们还发现把剥离好的咸酸藤放在窗口风干，其根更有韧性。如果你路过哪家门口，发觉门前或窗台上笔直地放置着一些有点奄奄一息的咸酸藤，不用讶异，那家人的家里必定住着一位有常胜之心的“将军”。民以食为天，最妙的是咸酸藤的株头，大株的咸酸藤都藏着“人参”，我们戏称为小白萝卜，其形状俨然是一个缩小版的白萝卜。每当放学后，田野间你可见三二成群手持竹片、树枝的男男女女，漫野搜寻，当某处突然有了欢呼声，不用说，肯定是挖到了极大极美的大“人参”，当某处哀鸿一叫，肯定是费尽周折挖来的却是环抱成团如剥开的橘子状的咸酸藤籽，这个是不吃的。搜寻完毕，大家便聚集于小溪石阶旁，把“人参”收洗干净，收成好的一个一口，收成差的一个几口，当然还有一些手头一个也没有的，那是因为他太馋了，在挖的过程中，忍不住把挖到的“人参”在衣服上蹭了蹭，早已经消化在肠道里了。

没有饱腹却有了满足，没有满足却全然只有快乐。这种快乐，是太阳花或者“倒吊金钟”这些盆栽花儿无法体会的。

在这一通天马行空的青春杀之后，我跟女儿说，我们不去看梅花，我带你去看咸酸藤吧。“咸酸藤是什么？听名字就知道不好看！”女儿回答。然后我就以一个老父亲的形象，把咸酸藤的种种跟她说了一遍，自我感觉她肯定倍感兴趣，哪知她听我说完，在她晶莹的眼珠中，透露给我的满满是不解，可能还有匪夷所思。特别是对能拿在衣服上蹭了蹭就入口的这种行为，一直闪烁有词，最后还告诉我说，老师说，现在的溪河很脏，你们怎么能在小溪里洗东西去吃呢？

我竟无言以对。观念总是落后于时代。女儿和她妈妈在高楼阳台上栽种的小盆栽，什么多肉、刺球，在精心照料下青翠饱满甚至一尘不染，煞是好看。住高楼的人多喜爱形形色色的盆栽，阳台上巴掌之地让他们以为就有了整个森林。也罢，不带女儿去看梅花，也不去看咸酸藤了，我想的是，作为农民的儿子，我即使不把女儿培养成“农二代”，也要让女儿知其根。但女儿至于我看来，不管是梅花抑或咸酸藤，相比之下她在我心里才是这世上最美的花。

最后这句话，我没有对她说。

作者简介

孙惠晓：业余文字爱好者，揭阳市青年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，揭阳市作家协会理事，编过几本书，有小说、散文、诗歌、报道、论文散见各级报刊，偶有获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