粽子飘香

我坐在榻榻米茶桌的窗前，房间，白地板上天蓝色的落地窗透着木格栏雕花的影子，那紫色水晶珠子在紫蓝色调的纱帘中摇曳。耳边传来熟悉的旋律，小提琴缓缓，如梦中的竹影清溪，小桥颠着飘过谁家的稻香，竹筏载不动山歌，却在窄窄的溪面撑起了竹林水乡的希望。

我望向窗外那落日的黄昏，那棵树站得笔直，只有此时风摇着，它才微微地晃动。它在余晖下透着金光，就像稻田那金灿灿的希望。心弦拨动，久别的故乡在《思乡曲》里起伏。

也是这样的一棵树，就在那门前，我们时常在收成的季节在树底下捡着小果。树的对面是家，我们时常坐在门外的长条石椅等着归家的人。

也是这样的一个黄昏，落日晒着牛背，牛毛像金丝般绚烂，牛儿悠然地啃草甩尾，慵懒自得。看那山脚，潮汕特有的四点金、下山虎建筑族群错落有致，紧密相间，那是宗族血脉相连的映照。精雕细琢的厝顶嵌瓷在余晖下闪着光。各家各户灶已燃起，只见灰黑相间的厝瓦在一片炊烟袅袅中若隐若现。只有那粽香远远地飘散，馋坏了放牛的娃，恨不得牛儿早早地吃饱，好快快地回家。村庄被青绿怀抱，在落日的黄昏，镶金的云浮动在映红的天，云雾下的村庄，一片祥和、繁忙的景象。

落日渐渐没去，放牛的娃，日出而作的大人们才都归了家。划上一根火柴，点亮一盏昏黄，一家人围坐灯下，说说笑笑，疲累尽消。再从热气腾腾的灶上端来今年备节的新鲜粽子。粽子是传统三角粽的包法，先得采摘新鲜竹叶，再将叶子洗净、煮软、泡过凉水；糯米得用猪油炒过，再备上五花肉，调入各式佐料，腌制半天；虾米、香菇、腊肠爆香；文火煮熟莲子、绿豆。各家喜好不同，食材搭配一家一味，“各显神通”。一家人聊粽子，吃粽子，今年包的什么馅，以往包的什么馅，日子越过越好，在吃粽人的心里，最美味的莫过于粮食紧缺的年代，能在那粽里包上一丁点儿的肉了。

晚饭还未吃完，邻居腐姑来了，她拎来了一大串还蒸腾着热气的粽子。比划着三根手指粗的模样，得意又自豪地说着今年包的粽子足足用了这么大一块的五花肉，加了腐乳，还是自己腌的呢，特地带来给大伙尝尝。腐姑是典型的传统农村妇女，她吃苦耐劳，勤俭了大半辈子，黝黑的肤色是她常年劳作、风吹日晒的见证，重担压弯了她的腰，来不及洗掉的泥垢已嵌入了指甲，别看她身材枯瘦，干起活来可有劲了。最让我惊掉下巴的记忆，是看着她坐在门槛上大口大口地咽下一大水瓢的番薯和芋头；最让我胆战心惊的记忆，是我看着她戴着那个快要掉到鼻梁底下的老花镜，坐在床边，翘起那粗黑的大脚，用比绣花针还要粗上好几倍的大针，在脚底上就是一顿乱挑。她说那是在挑竹刺，挑的人不疼，看的人心惊肉跳，她还反过来调侃我，你是“奴仔人”肉太嫩。

晚饭上，长辈们聊着过去，他们是苦过来的一辈，对粽香的体会与我自然会有许多不同，我们吃着相同的粽子，聊着不同的心情，盼着日子一天天更好。

又过了些年，我在端午前的灶台，粽香四溢，忍不住先剥下一个尝鲜。村庄的泥泞小道，今年铺上了水泥，现在摩托车和小型汽车都能顺利通行。每年发大水后都要重新搭架的竹桥，也在爱乡的华侨热心捐赠下，建成了双向车道的大石桥。村民们喜事连连，很多都盖上了新楼。就连田间地里，也升起了幸福的炊烟。那是远方的客人，来体验农家乐，他们感受着这片田野辽阔，青山葱茏、溪水潺潺、竹筏清影的惬意和乡民纯朴的热情。在粽子飘香的时节，来这里找田野、炊烟、青山、牛群和竹子溪流的故事。

嚼着散发淡淡竹叶清香的粽子，肉的滋味比以往更浓。今年腐姑送的粽子依旧鲜香。她送来的不仅是粽子，还有她孙女考上大学的喜讯，还有村里谁家在城里赚了大钱，买了大房子住。谁家今年的橄榄丰收，好多厂家争相来买。谁家的农家乐办得风生水起，老房子准备拆了，要盖新楼。

年年端午节家家包粽子、送粽子。乡亲们送的粽子是血脉相承的亲情延续；友人们送的粽子，是年节的相互关怀问候，是友情升华的温暖传递。

我在这落日黄昏的窗前，依稀听见了那竹筏清影溪水潺潺；看见了那落日黄昏牛儿慵懒；新房楼顶晒着稻谷金灿；青山绿水闪着嵌瓷霞光；村头村尾出行无阻；腐姑绘声绘色喜上眉梢；闻见了竹林清风里的芳香稻谷；阡陌田野里的烟火人间；家人围坐、万家灯火，乡音乡情、粽子飘香，万家欢腾！

作者简介

李榕，笔名杜若。揭阳市青年作家协会会员，揭阳画院理论委员会委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