荔枝园

那片荔枝园，已经离得很远，却又很近很近，记忆常常把它唤醒。

公家分的荔枝，只有八棵，或者说是七棵半，那一垄最后一棵是补种的，还不会结果子。 时光好似停留住了，最后一棵荔枝树不长大，我回到了孩提，回到了农场的生活。

荔枝园在场部的“郊区”。通往荔枝园的小径先闻到一股屎味，几个露天的粪坑躲在大荔枝树旁边，四五棵乌叶荔枝，远远的，就看出叶子的墨绿，反射着太阳的光线。应该是“近水楼台先得月”吧，因为吸收了粪坑的养料气味，这几棵荔枝树比其他的大了许多，一棵可以收摘四五百斤果子。

我家的荔枝在大荔枝树的后边。大荔枝树是彩霞姐家的，我们很羡慕她爸抓阄抓得好。最靠左边是小伙伴“土地呴”（埙）家的，他们凤花茘枝多乌叶少。

荔枝园左边就是防风林，再过去是橡胶园，种植农场的主要经济作物。

每每到了荔枝成熟的季节，荔枝园就成了我们小伙伴的乐园了。

清明时节，小伙伴们便到园子里转悠，看今年荔枝花开得多不多，有没有养蜂人带着一箱箱蜜蜂来。这时，园子还不好玩，我们也讨厌绵绵春雨，怕“倒春寒”坏了荔枝结果子，坏了我们的约定。

待到北斗七星转位，“小满”到来，这时的雨水会给我们带来欢喜，它使荔枝个头变大。荔枝马上就会绯红，我们要搭棚子看守了。周围乡下的人们，并非路不拾遗，可能因为馋嘴荔枝的美味，曾经有人趁着夜色或午休时间来偷摘荔枝，所以小朋友们加倍留意自己的糖果。在物质缺乏时期，这些是珍果，小朋友在荔枝季里都会吃胖，大人也心想能卖上几块钱补贴家用。

荔枝棚很简单，两张长凳几块木板当床铺摆放在树下，在虬枝上结个蚊帐垂盖在床上，上边加块遮雨的帆布或塑料膜，这就是我们的大本营了。

我们可以在大本营打扑克牌，拍“公仔”，翻绳，拾沙包，看小人书；“串门”是经常的事，去看彩霞姐做的“万花筒”，看里头各种小碎屑的图景，想象着大千世界；有时摘片荔枝叶卷起来吹起了叶笛，倦了，隔着荔枝丛拿小伙伴的外号逗乐，嘻闹叫嚷着“土地呴，土来做，会啊会唱歌……”

逐渐地我们又把活动范围扩大，在园子里玩“老鹰捉小鸡”、“丢手绢”的游戏，还有不一样的“捉迷藏”，大家可以爬到荔枝树上躲藏，可以匍匐在草丛里，这时大人不管那么多，让我们“野”着。

夏蝉开始鸣叫了，我们又把活动场地扩大，开始了我们的“昆虫记”。

一开始，我们就注意到橡胶园里的草丛有了蝉脱，听说蝉脱可以做药，却迟迟等不到有人来收购，不像橡胶籽可以拾捡来卖，所以大家也没兴趣，但蝉脱一出现，蝉就会出现。这种躲在泥土里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昆虫一旦换了“衣服”，翅膀硬了，会飞了，树上就会听到“知了，知了”的鸣叫声，此起彼伏，高低相间。我们从“大本营”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竹竿，在橡胶树找出现成的粘胶，“意欲捕鸣蝉，忽然闭口立”，我们会静静地，把趴在枝干上的蝉抓住，或撕裂翅膀或用胶对粘，不让它逃跑。抓蝉，就是逗它叫，但有种是“哑巴”，身子短没有发音器，不会“唱歌”的蝉不惹人喜欢，会先被做残来喂鸡。

金龟子也是我们玩得最多的昆虫，金龟子直接在荔枝树就可以抓到，它们不会偷吃荔枝，只吃荔枝的叶子。我们抓它，鸟雀也抓它。我们抓金龟子来玩，金绿色的好，闪着亮光，土褐色的并不招人喜欢。还有一种可稀贵了，也是金绿色，扁平的身子，尖尖的头，却很难遇到。抓到的金龟子先折断脚爪，用线绳绑住大腿，任由它挣扎乱飞。金龟子也很讨厌，它们“拉稀”，臭，我们直接叫它“拉稀虫子”。

荔枝逐渐地变成桃红色了，树枝垂弯了腰，荔枝园成了一幅水彩画。荔枝的粗鳞渐渐少了，立体感却更充实，近看又成了一张张油画。

我们都在等夏至，“夏至，荔枝好试。”我会摸一下外皮有点光滑的，扯一颗来吃，这时的荔枝是最好吃的，一般人我不告诉他——甜中含点酸，棒极了！

“大孩子”不知从哪里抓来天牛，这个“大力士”会让我们玩上一整天，我们惊叹着它的神奇力量，小小个子既然能抓起两颗荔枝。我们也去护林带的细沙地挖“倒头爬”，白色的细沙地有个小漏斗的孔，用小树枝轻轻的扒开沙子，就能抓到，放在地面，它会倒着走，甚是有趣。晚上点着煤油灯，看着飞蛾乱撞，有时逮一些萤火虫，偏偏学起老师讲的“囊萤照读”。

天气越来越热了，有小朋友一起跑去不远的水库游泳，我却是学不会的，可能因为，听说有“水猴子抓人”和“水鬼找替身投胎”吧。

六月中下旬乌叶荔枝就收摘完成，太熟甜味会减退，果汁也少，像年老的人会干瘪一样。吃不完的荔枝会卖掉，或者浸上荔枝酒。这时，我们小孩子每个人都胖了四五斤。

花生也拔起来了，“大本营”下我们相互帮忙摘花生。乌叶荔枝树在进行修剪，凤花荔枝因为我家只有一棵，父亲寄托旁边的人看管，我就告别了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光。

后来，农场换了领导，把分到各家的荔枝收回，大人私下抱怨着。我们小孩非常痛恨这个“不仁慈的残酷的阶级统治者”，他永远地毁坏了我们的珍果，我们的乐园。每每他家的玻璃窗被人用弹弓打破，我们都暗地里高兴，淘气的小孩最不好对付。

别了，我们的荔枝园。我那快乐的童年，它连同那一棵还没长大的荔枝永远留在记忆里。

作者简介

郑志伟，笔名老猫，揭阳青年作家协会会员。商旅客人，曾在“华人头条”埃及站开设专档，诗文散见网络平台，偶上纸刊。